老槐树与我的长跑路

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站了快三十年，枝繁叶茂时能遮住大半个路口。可去年夏天一场雷暴雨后，它的主树干被劈得焦黑，裂纹像张蛛网爬满树干，连最粗壮的枝桠都耷拉着，叶子掉得满地都是。我每天放学经过都要多看两眼，心里总觉得这树肯定活不成了，就像初三第一次体育摸底考后，我看着800米跑3分40秒的成绩，感觉自己也迈不过升学这道坎。体育老师把我叫到操场边，手里捏着成绩单皱眉：“想考重点高中，体育得达标，这800米差合格线20秒，不啃下来肯定不行。”风卷着树叶落在他脚边，我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运动鞋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那天放学我没直接回家，绕着老槐树慢慢走了两圈。就在我蹲下来摸那焦黑的树皮时，突然发现裂缝最深处，居然冒出了点点嫩绿色的芽，细得像绣花针，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儿。“这树命硬着呢。”奶奶拎着装满青菜的菜篮子走过来，手里还攥着刚买的豆腐。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树芽，笑着说：“十几年前台风把它半根树干都吹断了，大家都说要锯掉，我偏不让，天天给它浇点淘米水，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就发了新芽。”我忽然想起早上跑800米时，最后一百米实在撑不住放慢了脚步，身后传来同学的喊声：“放弃吧，体育又不是主科，何必遭这罪。”那声音和此刻老槐树的嫩芽一对比，心里莫名堵得慌，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不服气。

从那天起，老槐树就成了我的专属起跑点。我特意调早了十五分钟出门，每天绕着小区跑三圈。起初根本跟不上节奏，才跑两百米就喘得扶着树干直咳嗽，喉咙里像卡着铁锈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有次遇上雷阵雨，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疼得慌，我刚想躲进楼道，抬头就看见老槐树新抽的枝桠被雨水压得弯弯的，可每一根都牢牢抓着树干，没有一根折断。雨帘里，那些嫩绿色的叶子反而更鲜亮了。我咬咬牙，把雨衣帽子往紧了拉，迈开腿继续跑，雨水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，涩得慌却也让我更清醒——老槐树都在扛，我凭什么躲。

我的坚持被体育委员陈阳看见了。有天早上他主动跑过来跟我并排：“我看你练了快两周了，姿势不对再练也白搭。”他放慢速度给我示范：“肩膀放松，别含胸，两步一吸两步一呼，跟着我的节奏。”他还把自己的旧运动手环摘下来给我：“这个能记时间和心率，跑的时候看着点，别太拼。”在他的指导下，我的成绩慢慢提到了3分40秒，可就卡在这不动了。四月的风还带着凉意，那天我又没达标，蹲在老槐树下忍不住哭了。手指摸着树干，忽然发现焦黑的部分周围，新长的树皮已经慢慢围拢过来，像给伤口裹上了纱布。陈阳递来一瓶水：“谁都有瓶颈期，咱们换个方法练，明天早上练间歇跑试试。”

模考那天阳光特别好，操场边的梧桐树影斑驳地洒在跑道上。站在起跑线上，我摸了摸口袋里陈阳借我的手环，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老槐树——它的枝桠上已经长满了绿叶，焦黑的树干藏在浓密的枝叶下，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。发令枪响后，我跟着节奏跑，前四百米还很轻松，到了第六百米，腿开始像灌了铅，呼吸也乱了，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。就在我想放慢速度时，抬头又看见了老槐树，阳光穿过它的枝叶，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，那些新叶在风里轻轻晃，却根根挺拔。我忽然想起奶奶说的“硬挺过去就好了”，也想起陈阳教我的呼吸法，咬着牙调整节奏，一步步加速。最后一百米，我闭上眼睛全力冲刺，冲过终点线时，听见体育老师举着秒表大喊：“3分18秒，合格了！”陈阳跑过来拍我的肩膀，我回头看老槐树，它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像在为我鼓掌。

拿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，我特意绕到老槐树下。它焦黑的树干上已经爬满了翠绿的藤蔓，藤蔓上还开着细碎的小白花。奶奶拎着菜篮子走过来说：“你看这树，遭了那么大罪，还不是照样枝繁叶茂。”我摸着树干上粗糙的纹理，忽然懂了韧性的真正含义。它不是一瞬间的爆发，不是突然的逆袭，而是老槐树在裂缝里冒芽，在风雨里扎根；是我在清晨的跑道上反复练习，在瓶颈期不放弃的坚持；是陈阳递来的水，是奶奶的鼓励，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劲，熬到天亮的力量。后来每次路过老槐树，我都会停下看两眼，它教会我的，远比800米合格更重要——那是面对困难时，不低头、不放弃的韧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