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修笔铺，断墨的钢笔

巷口的修笔铺开了四十年，王爷爷的放大镜总架在鼻梁上，指尖缠着胶布，却能把最细的钢笔尖修好。可自从去年文具店卖起了一次性水笔，他的铺子就越来越冷清。有次我拿着断墨的钢笔去修，看到他对着满柜的钢笔叹气，想给我讲钢笔的历史，却只说“现在没人爱用了”，那神情，像老舍笔下那开不了口的鼓书艺人，满腔热爱不知如何诉说。

王爷爷年轻时是钢笔厂的技术员，参与过国产第一支铱金笔的研发。他说当年钢笔是身份的象征，新人结婚，钢笔是必备的嫁妆；学生考上大学，长辈会送一支刻字钢笔。修笔铺刚开时，每天都排着长队，他能根据人的写字习惯调整笔尖粗细。可随着水笔、中性笔的普及，来修笔的人越来越少，儿子劝他关店养老，他却死活不肯，说“这手艺不能断”。

今年学校举办“传统文化周”，我提议请王爷爷来做修笔展示。他起初不肯，说“年轻人不爱看这个”，在我反复劝说下，才抱着工具箱来学校。展示台上，他摆着不同年代的钢笔，有刻着“为人民服务”的老钢笔，有带着花纹的女士钢笔，还有学生用的普通钢笔。他用镊子夹起细小的笔尖，在放大镜下打磨，动作熟练得像在编织一件艺术品。

起初围观的学生不多，直到他拿出一支断墨的钢笔，几分钟就修好，写出来的字迹流畅有力。有个同学问“现在都用水笔了，修钢笔还有意义吗”，王爷爷没有生气，拿出刻着“高考加油”的钢笔：“你们看这字，刻在钢笔上，比印在纸上更有分量。钢笔要修，就像有些传统，要守。”他给每个同学都讲了钢笔背后的故事，从研发时的艰难到使用时的仪式感，听得大家入了迷。

展示结束后，很多同学拿着家里的旧钢笔来修，王爷爷的放大镜都忙得没放下过。他给我的钢笔刻上了我的名字，说“好好用，钢笔能陪你一辈子”。现在修笔铺多了些年轻面孔，有学生来学修笔技巧，有爱好者来收藏老钢笔。王爷爷的放大镜依然架在鼻梁上，却不再叹气，每次有人来，他都会笑着讲钢笔的故事，眼里闪着光。

我看着修笔铺里重新热闹起来的场景，突然明白，王爷爷当年的沉默，不是放弃，是怕传统被遗忘。就像艾青嘶哑的歌唱，即便没人倾听，也要坚守初心。那些断墨的钢笔，在他的手里重获新生；那些快要失传的手艺，在年轻人的关注下得以延续。原来真正的坚守，从不是孤芳自赏，而是在沉默中等待，用热爱唤醒更多人的共鸣。